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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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肩膊越來越痛，唯有盡量用雙手托住槓子；以此減輕壓在肩頭的重量，雖然感到輕鬆了許多，可是腳步又不穩起來，身子兩邊搖晃；最要命是腳板下的石子，好似越走越多。小雙哥在後面抬著另一頭，看來也好不到那裏去，因吊在槓子中間的籮筐離他近。我們不約而同的在馬路邊，將一筐沉重的蘿蔔放下。老高的太陽烤在頭頂，汗水滲著塵土，在我們曬得黑黝黝的臉上直流。我坐在人行道邊，盯著竹筐裏那二十多斤白蘿蔔，直發愣……怎麽會越抬越重呢？這時小雙哥從衣袋裏掏出兩張小花紙，遞了一張給我，看見上面印的時間，我倆的臉上都泛出愉快的笑容。他站起來說道：
「時候不早了，快到開演的時間，我們趕快把蘿蔔抬回去吧。」
竹蘿筐又顫巍巍向前移動……

這是畢生難忘的一九五三年九月的一個早上，那天非常炎熱。一大早老奶奶從東門外的批發市場回來，悄聲喚醒我弟兄倆：
「兩個小懶蟲，快起來！去把東門外 我買的菜抬回來。看看……太陽都已曬到兩小屁股了！」
我和小雙哥差不多同時問道：「老奶奶今天買的什麼菜呀？」
老奶奶一面給我們準備洗臉水，一面憂喜摻半地回道：
「奶奶我昨晚也不知怎的一夜沒睡好？所以天沒亮就到了東門外……嘿！運氣真不錯！買到一筐又便宜、又新鮮的大籮蔔。這一定能賣個好價！本當想一挑都同人買下，但想到你弟兄倆抬不動，只好讓一筐給人。現在蘿蔔還堆在牛市場陳伯伯家門口呢……快去把它抬回來，奶奶今兒個有打賞！」
說完，老奶奶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裏，掏出她那塊專門包錢的手帕，走到窗前左右攤開，凑近了老花眼，在一小叠鈔票裏抽出一張交給小雙哥，並吩咐道：
「可得统好囉！等會弟兄倆買些吃得飽的，知道嗎？」

哇！那是一毛錢呀，比兩天的早點錢還多呢！……清晨的菜市場，籠罩在灰藍色薄紗似的煙塵裏，……嘈雜的人聲、雞鴨的嘶叫、攪拌著各種蔬菜和小吃散出的清香，瀰漫在巷子的空間裏。
我扛著槓子，小雙哥揹著竹蘿，在人群裏鑽進鑽出。走完了整條菜市，為了吃什麼早點，始終未能一致，最後决定：到東門外再說。初秋的朝陽照著我們襤褸的衣裳。為了減輕身體對小腳板的壓力，在碎石子舖的路上，我倆幾乎是腳不著地的跳著跑。半道上經過一家電影院，我像發現什麼似的叫道：
「小雙哥，快看！」
原來山城大戲院門外，立著一塊黑板，上面用彩粉筆寫著：「今日中午十二點半兒童場：放映「動物世界」五彩片，票價一律五分 」

多吸引人的幾行字啊！兄弟倆相視微笑了；似乎不需要說甚麽，亳不猶豫的買了兩張。這是連做夢也不敢想的事；而且還是彩色的動物片呢！幸好剛才沒把這一毛錢吃掉！我們好久沒這麽開心了，沒吃早點的事兒已拋到九霄雲外。迎著東方升起的太陽，跑呀！跑一一好像街上沒有了石子，馬路也變得平坦；幻想著坐在戲院裏的滋味……哥倆簡直就像兩隻小鳥在飛！

沉重的擔子壓痛了肩膊 ，火辣辣的汗水直往眼睛裏流，最要命的是「咕嚕！ 咕嚕！」的肚子直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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